徐无鬼

为文且须放荡

【all权|宁弈/牧云勤/张小敬/卢世瑜x萧定权】华之乱 21

明天结局!明天结局!明天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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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丧予否?!”

近于谵妄疯癫的天子举着利刃在空中摇晃,对着宫人作欲砍杀之状,贵妃使黄门上前制止,只见那闪着青白寒光的剑锋上猛地浸透黑红之血,宫人被吓得抽手,七皇子放声哭嚎,紧接着青锋重剑落地发出刺耳之鸣,皇帝呕血扑地,已然昏厥。


皇帝被救治苏醒时听闻殿前指挥使李重夔久跪三个时辰,言愿见驾。帝召之入,见其身上多戴了几件平时不常见的防御之物,是临阵之态,问之:“卿也要劝朕起驾西幸么?”李重夔道:“若臣愿护驾西巡,陛下信得臣否?”

“朕信得过你,却一绝不做失地天子,二绝不做逃兵降将,宁肯守国门,死社稷,卿从朕否?”

李重夔闻言,自地而起,退后两步,向天子行三拜九叩之礼,朗声言道:“臣请陛下释放太子。”

皇帝登时变了脸色,含怒道:“原来你是来替那个妖孽求情?你也要辜负朕?”李重夔动容道:“臣与陛下相识于微时,陛下待臣,如兄如父,二十年如一日,提拔教诲,信之任之,不说君臣大义,臣便是草莽匹夫,也知衔环结草,粉身以报。”

皇帝颔首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李重夔复言:“臣蒙天子信重,本不当妄议大政,而沈、郑二将军之殉国,臣痛心疾首,思及兵势圣情,实在夜不能寐,冒死进言。退守潼关,是情不得已,势在必行,可小顾将军虽有人望,毕竟年轻,从前依仗副将沈将军久经战阵,方无大碍,眼下潼关已无稳妥之将,若潼关再陷,臣万死不足以谢社稷!臣亦素知陛下经年心志,绝不肯如当年大叛天子那般狼狈西巡。如今之计,只有释放太子,礼重储君,方能安心调遣军镇,臣亦请提五千龙禁精锐,并虎威卫杨逆原领已行整顿之营,星夜赶赴潼关,协助小顾将军抗敌,坚壁清野,以待军镇驰援。”

皇帝凝眉道:“重夔为国,朕心知之。只是你提兵而去,京师空矣!”李重夔禀道:“臣已思及,只要太子和小顾将军还在,藩镇便不至危及京师,所余城内两万虎威卫及新募五万兵马,应足以应付京师管制。若陛下仍忧太子异心,尚余一万龙禁卫,可由楚王提领,太子外可调动藩镇,楚王内可控制宫城,二人相持,料不生变。”至此话音一顿,重提起时御前十二年无悲无喜的殿帅竟红了眼眶:“臣护天子驾十二载,未曾临阵刃一敌以报君恩。臣从军时,亦吟过‘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今臣只愿为陛下收复失地,马革裹尸还,请圣天子给臣这个机会!”

李重夔言辞恳切,思虑周密,皇帝瞑目半晌,长叹道:“国之重宝,中兴之臣,贞良之将,重夔之谓也。今日所言,朕无不准,速去办罢。”


过了秋分,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乃用生杀之刑,李逆案首从犯及涉族灭人等皆开刀问斩。秋雨骤降,方得释放的太子定权受命监刑,前后千人赴市餐刀,连杀了三天三夜,西市刑场血流如注,和雨水混在一道,一直染到朱雀御街的尽头,刷得公卿玉阶尽漫血色,嶒崚不平的青石砖板仿佛被浸得步可滑擦。

定权亲眼见前中书令的人头落地,掷签拔刀的一刻,李柏舟骤然回首向他一望,竟是一个得意至极的眼神,定权心下一凛,只见刀斧手仍稳稳落刀,因囚犯忽动,那刀锋落下与颈稍偏,斩落头颅外,生生还撕下半边肩膀来。

那一刻,定权想象中的恨意和快慰尽归荡然,只剩下一方心胸,空空如也。


李柏舟宰执天下十二年,经纬襟抱,不可一世,何尝不期登麟阁神仙图画,配太庙君臣祭同。他并非无功于众生,一念妄动,便堕死恶道。

果报不可思议。


卢世瑜纯儒心性,力排佛老,而顾后却笃信释氏,定权自幼多陪母亲听经筵讲,母亲病中,他也往往前往寺院礼佛,抄写经文,颁赐僧众,以为母亲祈福。顾思林马上是亡命修罗,下马也爱与老僧谈禅。定权幽禁之中,虽偶尔与皇帝床笫之间得闻外事,忧心之外,无计可施,他挂念逢恩临阵之危,万般无奈之下便想起依经修行,一则平心静气,二则为逢恩祝祷平安战捷。

久而久之,他不由得信了几分轮回果报之说,又觉甫一信释说,便心同枯槁,以为世间万物皆不必有情,不必渴爱,只当远离避世,究竟涅槃。既如此,少年意气何在?男儿担当何在?笔头千字,胸中万卷,都作虚无?道路遗骸,视而不见?疾苦民瘼,充耳不闻?

在这秋雨淋漓中的尺寸刑场,定权顿觉释然,因果相报,岂非人为?他答应过逢恩,要让这一切的首恶真凶付出代价,而那之后呢?自己的归宿和果报又在何处?

在咫尺之遥的宝座吗?古来尧舜能几人?我真的能做尧舜,还是被那个位子变成面目全非的魔怪?不,我愿听潮而圆,见月而寂,干干净净地离开这尘垢人间……

代云陇雁浙江潮,中有迷魂犹待招……那是定权从未见过的江南潮信,是老师清骨贞魂的故乡。


然而血海汤汤之中却独少一人,便是预备秋后处寸磔极刑的凶犯张小敬。张小敬在秋分当日被提出刑部大牢,又被带至一临近皇城的所在,此次不再是太子私第,而是龙禁卫营房。

天子仍是对李柏舟固执的呈供起了疑心,令统领龙禁卫的宁弈再度私讯涉案刺客,意只在诱其供出太子指使之情——只待兵祸一定,即拿办问罪。


秋分至重阳,李重夔赶赴前线,各军镇发兵策应潼关,一月之中,占据便见转机:十余万重兵严防死守之下,吐谷浑轻骑终于陷入疲惫,先前所攻占的城寨也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纵兵劫掠,渐有退却之兆。李重夔指挥之中,也存私心,凡事皆保存主力,以藩镇援兵为先锋,如此一来,太子所号令的军镇大有折损,顾逢恩本已折将,此番守关,兵权大半归于李重夔和李明安之手。天子闻报大悦,也不急令班师,着令大军出潼关收复失地。

潼关虽传捷报,天子病势却日见沉重,时常昏迷。重九日是太子生辰,又逢佳节,往年宫中例摆家宴,延请宗室,为太子贺寿,天家团聚。今年北疆用兵,本当从简,天子又重症缠身,故而丛菊盛放之日,内宫也空空荡荡。天子令贵妃率众妃嫔略摆小宴,宣太子、冀王、楚王入宫团圆。定权情知此宴有去无回,便借故将鹤卫全部调入宫城驻守在延祚宫。


楚王为太子所制云锦霓裳终成,入宫赴宴前,宁弈亲手为定权穿戴。那精织云锦色泽层层分明,经纬稠密荧光,太子着定,只见云霞满身,盈盈一动,便仿佛图样活了一般,百鹤翻飞,云蒸霞蔚,竟不知是仙是人。

宁弈为定权束带,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一时又不松开,定权也不推开,二人只这样不动声色地相拥良久,宁弈不觉在他肩头湿了眼眶,又怕污了那衣裳,忙抬起头道:“太子哥哥,在我心里,一见知君……”

“我都知道。”

一见知君即断肠。

“六郎为我做的,我都知道。若没有你说服殿帅,我此生恐怕都出不了昭阳殿了。还有……手足之外,你对我的心意,我也都明白。”定权倾身向后,宁弈以为他不肯再亲近,便释了手,不料定权一手将他揽住,一手抚上他轮廓如刻眉目如飞的脸颊,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去。那吻轻得只如一触,短得只在刹那,宁弈在片刻沉醉之后更生疑惑——是怜悯?是奖赏?是感激?是安慰?还是——信任?

“今日之后,你我若还有命在,你的心意,我自不辜负。”


宁弈眼望太子头插娇菊脚踏落叶萧然而去的背影,一阵戚戚之思如清秋悲风吹过肺腑——

经年以来,纵然情艰势难,终有爱你之人,有你爱之人,有许多人愿意用性命护你,也有许多人值得你相护:你有母亲,有舅舅,有良师,有益友,有四境军镇的守护,有天下士子的追随……

而我呢?娘亲去后,以清泪为饮,以冷眼为餐,宗正寺一方天日,暖不了久寒心胸。离了牢笼,却只得到君父的利用,士林的恐惧,无所依傍的战栗——掌中屠刀虽快,到底伤人伤己。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个是宗正寺的阶下囚,是巧合么?

还是悠悠天数,人不能知?

我固当怨望,固当嫉恨,可偏又被你颦笑所蛊,被你心志所救,偏又想给你那个伊人念兹在兹的天道行常,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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