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鬼

为文且须放荡

【all权|宁弈/牧云勤/张小敬/卢世瑜x萧定权】华之乱 15

报告我已经写到终局了,请大家祝福我!有点想赶快更完~存稿过于充足,怕是要开启双更模式~~~

————————————————

“朕带你去个地方。”

定权被皇帝一把强力拉将起来,骇得直欲抽手,又猛地被搡落在地,左臂的箭伤仍在作痛,右腕又抽落触地,激得他夹臂扶腕一阵哀鸣,只闻天子道:“你若不要那手字了,便只管动罢!”

不!这只手,是老师把笔千日教得的锋芒妙法,是老师亲自赐名的金错刀书,是老师授业传衣而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笔风骨。


定权被小黄门半搀半架着随皇帝往内宫去,最终停在昭阳殿前——那是顾后生前的居所,装着关于病弱的母亲和早夭的妹妹的全部追忆。顾后薨后,皇帝未立继后,历代皇后所居的昭阳殿便一直空着。皇帝日常并不准许前来凭吊,定权每每途经时远望一眼,仿佛还能望见阶上立着母亲的怅望玉影,还能听见胞妹淑宁的轻盈歌笑。他本以为此地早已尘满蛛丝,今日一见竟没想到殿内陈设依然,打扫得纤尘不染。定权不明白皇帝带他来此故地出于何意,怯怯地在身后呼唤:“陛下……?”

皇帝回头注视他,口中喃喃道:“卿卿……”

顾思卿。顾思卿。是母亲的闺名。


皇帝举手将他摔在母亲曾经的病榻上,按住他挥舞挣扎的手臂,那新伤展眼便渗出血来。皇帝瞧见也不怜惜,仍出言责道:“你跟她生得一个模样,你们……都只会辜负朕!”

“爹爹不要!”他晨间换上的衣衫被从胸口横生扯开,臂腕又都疼得无力反抗,只好哭喊——

不要……在这里,不要毁了我最后的亲人……不要让我想起母亲时都无法摆脱这些噩梦。

没有丝毫温存。他感到身后秘处尚未愈合的创伤又被撕裂,疼得几令人昏厥。

皇帝在他耳边留下残忍到近乎疯狂的声音:“有你之后,朕再也没碰过她,你那宝贝妹妹,是你混账舅舅的种,他们兄妹……哈哈……哈哈!”

什么?

定权不敢更不愿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东宫那场火呢?为什么当时舅舅反应如此激烈,连无辜的宁弈都不肯容纳?

一切……都是因果业报?


定权醒来时,下身的疼痛让他觉得自己暂时恐怕无法行走,他动了动上身,发现左臂已经被重新包扎,手腕好歹还能活动,也敷上了些消肿的药石。略放了心,他又感口渴不已,便呼唤宫人。端水喂他的是母亲留下的旧宫人张氏,幼时常常看护定权玩耍,算是半个乳娘。张氏在侧让他更为安心,饮了水问道:“昭阳殿一直是张内人看管么?方才也是你照料我?”张氏答道:“殿里是小人看顾,方才是陛下唤了御医来照看殿下的。”

定权答应了一声便不再问,自顾自卧下,张氏又道:“御医嘱咐殿下须卧床歇息几日,让小人为殿下勤擦擦身子。”定权观她神色,大有窘迫忧心之态,又碍于身份,不敢多言,心下一叹,缓了语气道:“擦便擦罢,张内人幼时便瞧着我了,有什么要紧?何况我还不想落下什么不干净的病。”又问:“御医说没说本宫这腕子可否恢复如初?”张氏也知他爱惜持笔利手,宽慰道:“肿得虽厉害,消肿前少动,勤换药就是了。”定权伸掌握住她的手指,年幼时纤纤柔荑,如今已衰败粗糙,张氏一念感动,又不忍地别过头去,定权道:“张内人帮我办件事罢,万不可惊动旁人。”

“传告楚王宁弈,让他设法来此处见我。”


宁弈至次日黄昏方才潜来,他虽被定权扣押,龙禁卫查实行刺之事与他无干,便很快释放。他又特地从市上寻了一只精巧绝伦机关鸟,送进宫去陪七郎戏耍,玩乐之余只告诉七郎有些闲事,去去就回。七郎只顾看鸟,没甚介意,宁弈便由小径转向昭阳殿去。张氏自将殿中旁门打开,迎他进入,只见定权枯卧在榻,灰白脸色,合着目,竟不知是生是死一般。宁弈本不欲搅扰他睡眠,又虑在此不可久留,便来榻前,轻声唤他:“太子哥哥?”

定权本是昏沉假寐,闻声便睁了眼,道是:“你来了……”宁弈见他昼寝情状,心下明白了七八分,只道:“哥哥受了委屈,我只恨自己无能。那刺客之事,定能水落石出的。”定权惨然道:“何止是刺客之事呢?他不信我,也不是一两日。未来的日子,我只会更难过……”

宁弈见他侧卧着已有哽咽之状,愈发痛不忍心。他固然有相救之意,可眼下情势谲诡,如何想,如何做,都不能信口而言,更谈不上什么许诺。而这样的人伦倒逆,君臣相悖,任什么宽慰之语都像揣了狼心狗肺一般……

定权也没说错,皇帝占有、操控太子的欲望,和相伴而来的猜忌、怀疑,只会与日俱增,那么结局——

轻则搭上多少无辜性命,重则天下大乱。


宁弈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因这些公事,那云锦之衣耽搁了些日子,不过裁剪已毕,待我想法子做些细密针脚,哥哥穿上才气派。”悬心又问,“殿下还有事嘱托臣做么?”

定权气力飘忽地长长一叹,哑声道:“忙什么,重九才是我生辰,你许的那身衣裳,却不知还有没有命穿上了。倒是你,如今上佳之策是袖手旁观,待我一死……”宁弈截住他道:“哥哥切不可这样说!无论什么事情,臣定当竭尽全力,此话是肺腑真心,当日是,现在仍是。”

定权瞑目道:“我唤你来,是有些话想与你说开。我今陵夷如此,只念兄弟一场,不想留下遗憾。”宁弈闻他忽叙兄弟之情,动容回道:“哥哥但讲,我无所不依的。”

定权缓了神,叙道:“幼时之事,我记得比你多些,倒是这些年你我一直阻绝,思来痛心。又想当日还是我母舅不容你……”宁弈忙止道:“哥哥何必谈这些旧事?当年你我都年幼无知,长辈的事,朝堂的事,能晓得什么呢?娘亲害你是谋大逆,我能活命已是万幸,又怎么还敢心存怨望?”

宁弈不乏违心之语,他也约略闻知雅妃当日死得冤枉,他又不得不将本是飞扬得意的少年光阴全部埋葬在宗正寺那尺寸幽囚之所。如今获释,看上去炽手可热,事实上却无依无靠,焉能不憾然自伤?他梦中还每每重现那样的画面——陌生的宫人牵住哭闹着要找娘亲的他离开锦绣富丽的宫殿,坐上简陋骇人的囚车,颠簸着前往只剩下冷饭和冷眼的宗正寺去……

定权闻言亦摇摇头:“经年来我一直疑心——这案子结得蹊跷,那火异样,凶犯屈打成招不说,舅舅反应那般激烈,想来也异乎寻常。那时候北疆战事稍缓,陛下和舅舅在军务上却每每有不合之见,在朝中扶李柏舟等大加刁难,势已成了气候……届时若没了顾太子,恐怕顾家便实力大削。”

宁弈惊道:“哥哥的意思是……陛下他……?”定权又道:“偏生那日前夜我梦见母亲哭泣不已,便一整日都不安,趁老师回班房午休的时候,跑出东宫,来昭阳殿寻母亲。她午睡醒来却说淑宁方去东宫寻我玩耍了,这时宫人传报延祚宫起了火,淑宁被困在火中,母亲登时便昏厥过去,舅舅直到宫中与陛下争执。后来他一力主张我搬出宫去,住在他旧宅,扩充鹤卫,怕也是忧心我再遇不测。不久后北疆又起狼烟,恰是舅舅出兵前,雅妃招供,当日便被缢杀……如今我母亲舅舅皆已故去,我讲这话的意思,不是教你多心,而是想你日后体谅顾家的难处。顾家在朝势大,难免武断跋扈,麾下却也养出不少精兵强将,豪杰英烈,他们从前拱卫家国,现在逢恩也对朝廷一片赤诚,你莫要仅以仇雠视之。如此于我,心愿足矣。”

宁弈已顾不得想顾家如何忠义——他从前是听闻顾后与雅妃不睦,顾家借天火连连施压,皇帝才不得不薄情绝义,弃卒保车,如今听闻隐情……宁弈记忆中身影已然模糊却依然姿容绝美的娘亲,遭无故天降大祸,被逼着认下自己未曾犯过的滔天大罪,绝望待毙时的情形,他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手脚都暗暗抽搐起来——

天火……当真是,“天火”。

是皇帝,为了社稷权柄,为了压服强臣,要弃绝夫妇之义,焚毁父子恩情。

当日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本朝百年京师,左坊右市,方方正正地分隔罗列,有如对弈棋局一般。棋局中人,有官子,有弃子,有死眼,有活口,终盘也不过数数残子占地划定胜负而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谁是赢家?

棋局之外的翻云覆雨之手?

皇帝是天子,不是悠悠苍天,他真的能站在局外,儿戏人间,稳操胜券么?

评论(33)

热度(99)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