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鬼

为文且须放荡

【all权|宁弈/牧云勤/张小敬/卢世瑜x萧定权】华之乱 13

上巳前三日午后,宁弈进宫向皇帝禀报曲江春猎筹备之事,皇帝听得心不在焉,只道:“今年太子不去,朕也懒得出门,楚王便全权代劳罢。”宁弈心中一慌,想起天子爱射猎,尤爱精弓,满朝皆知,只作无事般劝道:“虎威大营新造一批精良弓弩,陛下不妨出宫瞧一瞧?”天子脸色却阴沉下来:“这个时候,朕不外出。”

宁弈先前查看记册,本朝还没有天子和太子皆不参与春猎而由亲王代劳的先例,何况今年刚逢大捷,正应砥砺士卒……难道是天子察觉了些什么?

宁弈却也不多想,他求娶李柏舟之女是得了皇帝的默许,而透露给李柏舟那几句诗也不过投石问路,无心之语,什么都说明不了。至于李柏舟谋划些什么,太子又在谋划些什么,与自己无干。但宁弈又时而恍惚——他总觉得,这次自己本是站稳了隔岸观火,眼瞧着鹬蚌相争,却又似身在旋涡之中,甚至可能就是那个最宁静的风眼。


宁弈退下时见宫人向东过了东宫往报本宫去,道是陛下召见太子,宁弈怪道太子“久病不出”,皇帝也准许他休养,怎么这个关口突然召见?

当晚,太子在内宫留宿,其后数日不出,而龙禁卫的李重夔却又奉旨到曲江行营检验春猎围场,布置兵马,言说春猎时天子仍会亲自驾临。如此朝令夕改,让宁弈更摸不着首尾。


上巳春猎当日,天子龙驾辰时发禁宫,巳时到达曲江之畔,满道羽葆华盖,各色龙旗漫卷飞扬。宁弈远远望见龙禁卫兵士头戴金盔,身披银甲,插着五色雉尾,下跨肥壮无比的西域汉血马,战马也披着连环锁甲,腰中各插青刃宝刀,背上是精弓硬弩,羽翰森森,手里长枪戟刃磨得雪亮。这等威武之师护送着金龙銮驾和随侍的一朝文武,浩浩汤汤映于曲江水上,更兼青天白云,春草碧色,夹岸桃林烂漫已极,使人不由得不喟叹本朝中兴之像,今日始见。


龙驾停步,路南向,龙禁勇士一齐下马,宁弈和杨友直近前下拜,黄门侍中陈监前奏:“请降路。”车上人方才举步,宁弈瞧见红袍龙靴,施然下降。陈监又高声道:“天子降。”四众皆依言下拜,山呼万岁之声绵延数里,震彻曲江之浪。

雉尾宫扇云移而开,露出一张憔悴的脸孔——

是太子定权。

驾前的杨友直惊得忘记合拢嘴巴,宁弈也不免失色,随驾前来的李柏舟更不曾想到,如此威仪銮驾之中,坐的竟是“久病不出”“大失圣心”“近于幽禁”的皇太子。


定权也不急于使众人免礼,只听他令道:“龙禁卫,将楚王宁弈押下,听候勘问。”

宁弈大骇道:“臣不知罪在何处?”李重夔也对此令颇感疑惑,欠起身拱手欲问:“殿下……?”定权不肯理会,打断他道:“陛下令本宫今日乘天子驾,用天子仪仗,行天子田猎,权天子之责,龙禁卫不肯遵旨么?”

龙禁卫本天子仪仗之属,何况依旧制太子代行天子礼时所从龙禁卫须凭储君调遣。李重夔虽感不妥也只能从命,使数名龙禁卫士将宁弈拘押至行宫看管,定权这才赦众免礼,举步进入围场。群臣从身后隐隐可见伞盖下的皇太子行走孱缓而略显蹒跚,非青年虎步龙行之态,似是尽力维持一身步履平稳和雍容风度,仍不免偶尔踉跄,还须陈监扶持。

中书令原地迟疑一过,心中便明白大半:天子不至,挟持哪怕是杀害太子皆无用处,而且天子不出又如此安排,定是有所疑虑——

不仅是疑他李柏舟,也是疑心太子。

他给杨友直使了个眼色,速速叫停兵谏,一切从常,静观太子动向,万不可露出首尾来。


定权押下宁弈也正是让张小敬停手。他此前一直被拘于内宫,一路又是龙禁卫护送,并无半个可信之人,进了围场更来不及传信,他便只好让宁弈缺席观猎,张小敬见楚王不在,自然便消歇罢手。定权本不准备参与今年春猎,张小敬若在天子驾前射杀楚王,天子必然当场鞫问彻查,而若太子主猎,则难免兄弟相残之论,何况几日来陛下对他……

他还不想让宁弈就死。


围场中春风猎猎,虎威精兵在场中先演武,后赛射,擂鼓动天。定权当日身着一袭说不清哪里不合身的赤红鎏金朝服,头戴乌绸展脚幞头,腰中宽系九龙玉带,足下蹬着一双也不大合脚绣龙纹扣玉厚底朝靴,立在观射台上,一旁文武皆侧目私语:

“这是不是陛下的朝服么……”

“只听过储君行天子权,乘天子舆,代天子礼,用天子仪,哪里见过服天子服的?”

“的确是不合礼制……”

“陛下赐服也就罢了,却偏要赐一身不合体的旧衣裳?天心难测啊……”


定权闭目置若罔闻,眼看演武已毕,弓弩皆张,先是定射,而后骑射。只见神机营中冲出一汉,胯下一乌青战马,掌中持连击射弩,背上插着七尺长弓,战马飞奔一过,连弩齐发,竟十中靶心,无一虚射,文武抚掌称善,兵众高呼威武,连四周龙禁卫都暗暗瞠目。那汉子又拔下长弓,转了战马,离靶跑出一倍远去,又缓下些脚速来,向回搭箭而射。

一中,二中,三中……七中,八中……每每正中靶心时,士兵山呼一浪高过一浪。

九中……十……

那汉子最后的第十箭,忽地夹紧战马,竟直冲冲奔着观射台而来,他双眼迸红,满弓便射向赤红朝服之人。

定权这时无法看清张小敬的面容,龙禁卫士急奔上前——可凡人哪敌战马弓弩之速?一支利箭电掣般穿过龙禁戟阵直指定权。


张小敬飞马来时才隐隐认出台上之人并非天子——定权素日多戴折角幞头,紧束佩带,穿薄底朝靴,而今日皆不相同。他依稀见了定权惊惧失色之容,脱弓出手之际,他最后以拇指狠狠别了箭矢一记,那箭果然偏飞出半分,恰从定权左臂上掠过,擦下一片淋漓血肉来。


“抓住他,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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